昭墨_薰风入帝台

废物铜仁女,不看tag,有事私信。

【照和】滴翠亭杨妃戏彩蝶(伪)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ver照和,灵感来源明史厕,很久没写文了所以侵删歉ooc歉请随便批评(滑跪)




“……杨先生?”

朱厚照本已带着扈从踱了过去,这一晌又独自折了回来,满饶兴味上下睃了几眼杨廷和。他惯常见到的杨廷和或是“杨先生”,或是“杨首辅”,总归是丹陛下一捧乌云,乌云底下接几根崚嶒的脊骨裹着刺金绣银的花样子,一丝不乱一步不退,哪里有这样子京中时兴的妆扮。他方才过去,匆匆只瞥见一个填满了青色的罅隙,若非心中一动,他便是将内侍宫娥猜度尽了也猜不到最要脸面的杨先生头上去。

“臣……臣窃为陛下忧。”

既不是寻常相见,连杨廷和都有难得几分进退失据。他转过身来,宫阙连绵遮云蔽日,只此时一捧月光恰好照得四下透彻:原来青的是衣袖,灰的是发尾,中间小半截晃人眼睛的雪白是后颈。才过一霎,朱厚照走近了几步,脸上又挂起了常有的似有若无戏谑笑意:“杨先生忧心朕?”

他不知道杨廷和是为了哪桩事甘冒奇险,连他往常最看重的官声相体也尽抛了不要。朱厚照好整以暇等着杨廷和应答,直到杨廷和犹犹豫豫吐出几个字。

“臣听闻陛下夤夜召外臣入宫,饮酒作乐……”

朱厚照直直盯着杨廷和嘴唇翕动,直到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本该捧腹大笑,却还是压抑住,只让唇角笑意扩大几分。

“杨先生听差了。”

杨廷和且惊且疑扬起眼睫看他,朱厚照玩心大起,又重复了一遍:“朕说,杨先生听差了,与你等饮酒作乐,有什么趣儿?”

朱厚照又走近了几步,天子玉音纶旨此时近乎耳语:“杨先生本待要如何劝谏?待朕猜猜:是“朝廷文学之臣不可以俳优视同”,还是“天子端居垂拱”,再或是……“愿以身代”?”

春秋代序光阴往来,青年的身躯已然比皇太子经筵上望不可及的杨廷和高出许多,朱厚照一垂眼,堪堪看见杨廷和面色如常,波澜不惊,连起初那一点犹疑都消散不见,恍如面对的不是天子嘲谑而兼撩拨,而是户部钱粮之类的琐事,而杨先生向来如此,无懈可击,纤尘不染。早些年朱厚照要斥退谏臣,杨廷和尚且还有过苦苦哀求甚至于说出“愿以身代”的时候,直至今日,他再不会因为朱厚照动容。

朱厚照突然觉得,没趣得紧。

杨廷和眼睁睁看着朱厚照退开几步转身出去,远远吩咐人做些什么,只是听不真切。过了半晌,有人潜声低头进来,默默又带着杨廷和出去。直到道上夜色沉沉时,杨廷和又听见一阵车驾行道之声,有人来小声回报:“是王大司马。”

那张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无喜无悲,只是耳后泛起迟来的绯红。


杨廷和不讨厌药气,但药气显而是经熏香掩盖过,混合成复杂的气味。他立住半晌,却听见里间有人怒道:“朕是请杨先生来!”随后又是一阵杂乱哭声。

杨廷和略皱了皱眉,逆着被打发尽的人潮默默进去,有意略过了几道或热络或恶意或殷切的视线,跪在朱厚照身边。朱厚照见了是他,像是心神都立时松懈下去,现出勉力支持的底色。他示意杨廷和近前去,近乎耳语道:

“朝中诸事,都交与先生啦。”

“陛下方当盛年,”杨廷和话里是再恭谨不过,朱厚照的指尖动了动,他却不忍拒绝,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朱厚照垂下的手,“何必说这样话。”

朱厚照贪婪地凝视着杨廷和,他甚至记不起上回这样打量杨廷和是什么时候。杨廷和衣冠不够整饬,眉间有了愁痕,发上间或闪出银白色的光。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咳嗽到最后成了一场大笑,直到朱厚照复归沉默,杨廷和才缓缓松开朱厚照的手。此时杨廷和掌心已然满是一层冷汗,他明白朱厚照做了某个决定,只是在未来的无穷岁月里始终不明白朱厚照这个决定的结果。

因为他只是说:“杨先生,再没人可替你了。”

【大明王朝1566/海王峰莲史实au】怀君属秋夜

【灵感来自于一封偶然翻到的王锡爵给王用汲的回信,里面有cue且仅cue到海瑞,显见是先收到一封王用汲关于海瑞身后事的信,kswl。本文设定比较复杂⭐1566次元的“王用汲”死在海瑞之前,没有办法实现当年对海瑞的承诺,因此找到史实次元的王用汲帮他履行诺言。】

【复健途中,逻辑混乱不知所云玛丽苏傻白甜预警。】

是哀恸。摧折心肝,缠绵入骨。

王用汲从梦中惊醒。分明是个更深露重的秋夜,他却清晰感受到肌肤上黏腻的冷汗,更无法忽视的是头痛欲裂,绸一般的发也被冷汗浸透,像是有人生生从他身上剜去了些什么。

案上摊着折子,为的是替前日里骤然辞世的海公题请恤典。海公掌宪,按例该由他这个副宪上疏请恤典,王用汲素日敬重海公为人极磊落,也不因朝中诸多枝节推拒了这差使。折子不久前才拟好,墨迹犹新,他算了算,自己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却像睡过去了半生。梦里种种已然模糊,只有自己那一声悲切入骨的“刚峰兄”尚且萦绕在耳不离不散。王用汲心下诧异:且不说海公辞世时他未尝亲见,就是平日里二人何曾有过如此死生交情?

可哀恸是真的,半刻过去,还在隐隐作痛。他怔怔地抬起手背,一滴泪凭空消失,只留下被灼伤的红痕。

月华如练,长夜如水,更漏慢慢响着,枕里暗暗透出沉静寥落的香气,攀上王用汲已然霜白的发丝。留仙香的名字倒是恰如其分——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约略也是这样的光景。他很久没有过如此良夜,梦里也不再是漫无边际的衰草,千百尺上的高楼,只容他战战兢兢通过的滟滪堆瞿塘滩。

是人心坦途。

索性也再睡不着,王用汲又披衣起身,呵砚磨墨。这一封书札是要写给他那位同族——久居宦游,他多少能猜到内阁与礼部对此事的打算。海公身前既满朝为敌,身后自然也不会凭空多出些故友,何妨冷待以警后人?仓促收殓匆匆下葬,无碑无碣无志无铭,这便是一往无前的收梢,这便是光明坦荡的下场。

有他这一封书札在,多少算是尽了心。

只是刚写罢一行“王荆石相公”,王用汲那一张洒金的笺纸上久久不曾再落下半个字。他该叙同族之谊,还是该请他姑且看在同朝的分上为那位满朝欲杀的海公存些合当有的官体?直到破晓,仆从进来侍奉他更衣,王用汲才匆匆封好信匣,对他道:“送去京里。”

停一停又道:“有了信立来回我。”



收到王用汲的信时,王锡爵正看着申时行拈笔沉吟。暮光里申时行的眉目好如他故里的山水,青黛迤逦,水光潋滟。忽而凝住,那眼里生出一对烟波直直朝他飘来,王锡爵这才想起启了匣,瞥一眼,转手递给申时行。申时行一面手上接过了,一面听王锡爵笃定地猜:“想是为了他那一对不成器的侄儿。”

等到王锡爵真正要开了看,申时行反而侧身避过去,目不斜视,俨然端方君子。待王锡爵一目十行看了完全,申时行这才转过身来,问他:“可与朝事有涉 ?”

王锡爵先摇了头,又道:“没有大关碍。”

申时行终于自“王荆石相公”起,一行一行看过去。等他也看过了,才算是明白王锡爵话里的机锋。那一壁王锡爵早替他磨墨,道:“你来回他?”

申时行带着笑睨王锡爵,“伊写得分明,是‘王荆石相公’。”

“既如此,我来写。”王锡爵笔下书札须臾而成,却还不曾缄口,问道:“他二人何时有的交情?按说既不是同年,连同僚也算不上——”

“许是相知已久,不过你我不知罢了。”申时行眼看着王锡爵封好,又道:“的的没有关碍,只是到底使人生疑。”

“‘台下代陈一疏,高义薄云,览之亦淫淫涕下矣。’”王锡爵取了印鉴,“尽够了。”



王用汲今日的梦境断续行止。来往之人面容皆模糊难辨,只有身侧一人像是笼了一层日光,眉目极鲜明。他听见自己絮絮道来江南风物,又补上一句:“始终还是不如昆山。”

昆山是“他”的故里。他知道,身侧那人显然也是知道,并不如何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却光明无垢得几乎灼伤他。

“他” 与那人,俨然一对天成至交。

奇异的是,王用汲平生第二回感到锥心之痛,就是在今夜梦中。山水佳处,东南都会,秋冷桂子香,一切安宁美好得毫无破绽。“他”的心里也是故里名胜,二人泛舟湖上,“他”唤人摇进残荷深处,摘下仅存的莲蓬递往身侧,相对一笑,白发终老。王用汲按着心口,听见“他”开口:“刚峰兄——”

“按院。”外边人唤,“有北面书到。”

王用汲勉力支持,坐起身来,“进来。”

仆从无疑是被王用汲的反常惊吓,以至于手一滑,信匣落在地上:王用汲不及与他言语,匆匆掩面呕出血来,像是素白袖上绣了一行万世不败的花。好容易止住了咳,抬眼看他,那一双眼里竟含泪一般,亮得骇人。

“什么信?”

“先前按院去信与王相公,”仆从虽惊骇之中,不忘俯身拾起信匣:“说是有信立来回。小人不敢迟误——”

王用汲慢慢坐正了身子,大梦初醒似的接过了薄薄一封书札。百余字只在一瞥,最后目光终于着落在“高义薄云”四个字上,终于清泪潸然。

他想起梦境最后,他问“他”:“你明知海公——你的刚峰兄,原不是功成身退的性子。你守了他一世,何苦来哉?”

昆山与晋江风土迥异,王用汲与“王用汲”发自同一株根芽,现下“王用汲”眼里化不开的深情,连王用汲见了也要颤栗。“他”不应他,只顾执拗地摇头。

“你不明白我,”“王用汲”道:“你也不明白他。”

三万六千世界,只有这一缕魂魄跋山涉水苦心孤诣,要让他明白另一个“他”与另一个海瑞原是天下最光风霁月的知交。彼时海瑞身前“他”不曾做的,此时海瑞身后却指派给他。

怒气无可遏止地从王用汲心尖涌出,他忍了又忍,才咬着牙冷笑道:“我只明白天地君父,伦理纲常。”

“王用汲”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上,一丝惶愧也不曾有。狂悖孤臣跪坐在地上,理学大家卓然而立,“王用汲”仰头看他,眼里只添了无限的悲悯。

“你永不会明白他,你也永不会明白我。”


清泪流尽,心血呕尽,王用汲终于一阵释然,像是那个魂魄终于随着逝者散入尘埃。三日以后,王用汲才敢重展尺素,一个一个字读过去,看罢便连他撰好的墓志铭一同推进烛火,只当是怀悼。“王用汲”的粉身碎骨,不过是激起一滴烛泪,结下一朵灯花。

第二年夏日,王用汲做了平生最后一个大梦:梦里山水青碧,一叶兰舟,两粒人影相对而坐,无往无来,无生无死。转瞬之间,小舟摇进藕花深处,再不见踪影。

【含慎/小甜饼】张家的金丝荷叶今天开了吗?


无脑含慎小甜饼,ooc,极雷,雷倒我树专用。
张家花园早没了,地名全是编的。
设定是重生【?】的张含和重生的世界观。
题目来自云南地区童谣,“上有街,下有街,张家的金丝荷叶啊有开?”得窥当时张家富贵风流之一斑23333

张合早几日就预备着住到外家去,与几位沈氏表兄一同攻书应举。自他走后,张家府邸里一片寂静,张志淳枯看着端方稳重的长子,渐渐地也没意思起来,遂去信与杨廷和约好:待这厢事毕,他要上杨家的庄子饮尽今年的芙蓉酒。主意已定,琐事于张志淳竟是风卷残云,不过又五日之后,锲着张字的车驾招招摇摇往新都去了。沈太夫人名下另有一个小庄子,夏日赏雪极好,现下总算是为张含操心完婚事,张合又姻缘早定,于是邀了狄太夫人一同去赏雪作画。一时间府里正经的主子只剩下张含杨慎二人,太平天子盛时日,杨慎与张含翰林院的差事也松散,竟有长日寂寂无可消磨之叹。
新婚夫妇多是欢情绸缪,既无可消磨也就别无他法,无非是行并肩坐并膝卧并足一类,画眉添香以为闺房之乐。无奈杨慎身为男子,却自有天生眉薄翠黛,使张含束手;张含又不舍得教杨慎磨墨添香,怕扰了杨慎诗兴。于是杨慎日日袖了一卷时文选,藏在府邸一角消磨长昼。张含虽诧异,却也无暇分神——除了家事以外,外出采买宝货的家人子也正是此时回府。时至今日,张含才算是将将分派完诸事,学着杨慎看时文选。两人同科中举,杨慎身在一甲,张含位处二甲,之后至少也有四五年不曾翻看过时文选,一看之下只觉兴味索然,三魂六魄飘飘摇摇进了黄粱乡。
他梦见成亲那天。旁人只说是天下头一桩的好姻缘,该写在红签上使后人艳羡供奉,却不知张含心像是在炼蜜中煎熬百回,又高悬着等来了今日。李空同与何仲默的婚帖早几日就送了来,或许还有诗笺——他早知道里边会写什么——袖起只待杨慎拆阅,望去一片红里不见人影,丽社诸友倒是毫不愧疚地站在张含眼前。
“论起用修的才学当得我社魁首,”冯驯先发了话,“今日愈光若是交不出一首惊天动地的催妆诗,怕对不起丽泽会声名。”余承勋立在杨惇的身侧,亦只顾看他笑,杨惇红着眼圈,向他哽咽道,“好生待我阿兄。”
张含太了解杨家兄弟的性子,深知杨惇未出口的半句怕是一个提防不止,敛襟肃容应下以后眼前又延出一片红。杨恒与杨忱年岁尚小,杨恒端重杨忱聪颖却已然早现端倪;侍立在杨廷和身侧的是杨家最受宠爱的一对小女儿,同样早早有了谢家道韫的风致。而他眼里是杨慎。他忘记了他写出一首怎样精巧的催妆诗,也忘了杨廷和的嘱咐,他所记得的仅仅是美人如月倚高楼,温柔又闲散的风从杨慎的袖中吹来:杨慎向他伸出了手。
张含在梦境里又经历了一场梦境。他梦见边地的烽烟,朝堂一潭死水底下藏不住锋芒的白刃,又梦见血,落在杨慎的襟上,一如山中寂寞而落的海棠花。直到杨慎瞥他一眼,张含才终于惊醒。眼前是兰津渡,不是空山,“为客从来辛苦多,嗟我行商奈若何”的长吟隐隐埋在山间,细听却只有霜重叶落,月华流淌,像是从来寂静。
“度博南,越兰津,度澜沧,为他人,”杨慎长久地凝视着澜沧江的江面,又是一笑,在张含开口以前翻身下马。月下宜看花,宜看美人,那双眼里星辰浩渺波光粼粼,却没有悲苦与郁气。
张含也笑,这回是他向杨慎伸出手。
过了一刻,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家仆遇见了从前方折返的马。马匹沉默而温顺,显然是家主驯养积年,这回挑了来单单为了伺候那位先生的——老家仆带着笑叹气,偏偏有不长眼的问起:“是不是该追上去?”
老家仆一瞥不长眼的小子,指了指马。
“还不如那马识趣。”

张含一连问了三四个家仆,总算打听到杨慎在湖上海棠榭赏景。时节是初夏,湖里不过是有一池新发的荷叶,着实算不得什么好景致。唯有帘内竹簟如水,美人肌肤如玉,分明是初夏,张含却生生看出一段海棠春睡的风流。杨慎也是这时惊醒,时文选上批点的朱砂恰好在那截肌肤上印出一对红圈——张含又是笑又是叹,指给杨慎看:“如今怎么也学冯妇?”
杨慎一面低头擦拭一面应道,“只为替人顾全棠棣。”
张含再忍不住,坐到杨慎身边贴耳问道:“这时节湖上有什么好景致,还值得成日来赏?”
杨慎挑眉一笑,“一湖金丝荷叶由来有名——却如何只许在湖上赏海棠,不许赏荷叶?”
“既叫了海棠榭,自然有缘故。”

老仆人想了想,还是决定提点众人一句。
“今日都记着,莫要往湖上去了。”

【含慎/科幻向】窈窕夜

【叒卡文了,这一回写了小透明含慎,用了我们树的神女设定,是含慎之无疾而终,希望大嘎喜欢......不喜欢也没办法,要是有改进意见就更好了!mua!神女设定还会拿去写勋慎。

彩蛋:表世界的用修肯定听见张含在梦里叫用修了,但是他不说。张含也知道表世界用修听见他叫里世界用修了,可是他也不说。】

张含新近得的爱物是一对传说唐宫流出的游仙枕。尽管以张含或是杨慎的眼光都看得出这一对不过是仿作,张含依然封了一只赠给杨慎。杨慎的回信极尽促狭之能事,一面嘲张含合该备好佳酿待他来访时赔礼,一面录了半首《答外》。细看之下半首《答外》也促狭,从“夜得边书字盈纸”始,至“同心再结不心离”终,字字纤弱婉媚,竟不像是故交好友的书札,而是丽人妙姬的红巾。杨慎的墨迹他见过不少,若是想要再寻出一幅比这信上更有闺阁簪花气的则不可得。张含失笑,终究还是不舍得同寻常一般封存,只置于案上,又唤人取酒洒扫,守到夜里才算守来杨慎。

杨慎今日亦不寻常。自恩谴来滇,杨慎虽不至于当真赭衣执戈,一应用物倒的确是素淡下去。可今日杨慎却着绯衣锦,乘夜而来,端是眉目如画丽色惊心。张含与杨慎年少相识,算来上回见他着绯色都是不知许多年之前,何况是他人——张含竟有些莫名的庆幸:所幸杨慎是乘夜前来见他。随后又止不住羞惭,偏杨慎此时立在灯下,含笑看他,瓶里一整枝海棠花散出水红香雾,眼里是江心月色灼人,人面花面交相辉映。荆山不贵玉,鲛人不贵珠,他与杨慎相知既久,便总要忘了杨慎是个如何昳丽的美人,甚至于相识年岁越久,在他眼里越是光艳无方。信里那半首《答外》由案上倏然跃至他眼前,张含一迭声唤人温酒,面颊被花影衣光映红一片,几乎能嗅到杨慎的衣香,帘外是海棠花荫连绵葳蕤,帘内是灯烛高照,投在帘上的是阑干外一对夭矫白鹤与阑干内一双人。庭中寂静,只有佩玉晃动的声响,直到佩玉的声响终于也止在张含耳畔。

帘外是夏始春余,帘内是酒困香残。

行酒至酣时一束檀漆般发丝悄然垂落在杨慎颈边,蜿蜒流进衣里,衬得肌肤似雪衣似梅,人便是姑射仙人,添了些勾魂夺魄的奇异神采。海棠花的香雾愈浓,对面人朱唇开合,平日里敲珠碎玉的语声此刻听来亦不分明,张含只得一叹,起身走向杨慎,不提防被握住手腕,突然之下险险避过压上杨慎的足踝,却对上一双潋滟的眼,那笑里也添了悲悯与戏谑的意味,像是艳鬼又像是神祇。

杨慎落下的是一个吻。落花也似轻轻落在张含的眉间,又辗转滑落到唇上。玉石相击琳琅作响,笑意还未消逝,张含却清楚地看见了哀戚,是此时隔在二人之中的香雾,又是青天孤月,是川路长兮不可越。他隐约知道藏在笑意之后的是什么,正因如此,张含不愿亦不敢揭破。

何况是杨慎,是这样的杨慎。得为终身之交已是至幸,至于揭开杨慎心口至今未愈的创痕,直视杨慎的挣扎与苦楚——

他如何舍得。

“用修。”张含轻轻拥住杨慎,像是掬了满衣的月华,又怕惊扰了谁的幻梦。

“用修。”

杨慎怔怔凝视藻绘的虚空。张含来日的梦里无数次期待他再开口,最终只是等来了一句,“我醉欲眠卿且去。”

他再也守不到明朝有意。杨慎沉沉睡去,垂泪的红烛泪也流尽。隐隐的天光穿过云层,天将破晓。


“愈光?”

张含惊醒时几乎要疑起自己来。室中明净,既无残酒也无落花,处在自己身侧的又是杨慎,像平日里一样服色浅淡,翩翩如谪仙人。海棠花开败了,香雾成了近乎甜腻的朽气,静默地垂着。

“用修,我......”

“一醉到三竿。”杨慎的回答简短又不容置疑,“可怜我夤夜来访还要照看主人家,连杯薄酒也不曾入口。”

张含顺着杨慎的眼光看过去,衣带上一枚无故出现的金缕合欢结吸引了他的目光。杨慎察觉后笑道,“往常不见你服用,想必是谁家女儿的表记?”

张含亦笑,“是故人。”



【all慎/安利向】惟君与我·一

【我树的梗。安利向。今天的确是丧,状态有点不对。反正写得好算我树的,写得不好算我的。第二章得等我高考考完吧大概……写多长or坚持多久说不好,就酱。】

孤月悬在嘉靖三十八年的夜空。


白日暑气散尽,清辉浸透京华至滇蜀三千里江山,带着月白边缘的片云逐风而去,遗落下一捧莹润冷清的流光散进窗里供人赏玩。杨慎不再有抬手掬起月光的气力,但他的意识却是病中从未有过的清明,他清晰地想起往事,清晰地听见张含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又清晰地明白往日以为尚远的身后事终于来临,是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抵在他眼前,不容一瞬。


杨慎清晰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而他的病榻,又并不是置放在故园家山,以至于有幸被称作寿终正寝。他像是每一日醒来时那样,惊觉眼前并不是西蜀的青山围屏,也不再有桂花的香雾缓缓熏染他的枕畔,取而代之的是滇南蛮荒的歌声与夜哭。用以告慰友人的诗句被他亲手放进张含袖里,落笔以前他没来由地想起李贺的句子,“楼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又正是眼前千里愁,他不愿看窗外一丛异乡的山茶花,搁了笔,枕上是京华的月色。随着他一日日老去,梦里月色一日日分明,剩下的时日无多,却都属于他自己,直到他也融进那一片月色,成了他身后蔓生的新叶,成了振翅而飞的白鹤,成了万人踏过泛着红的尘土。


他贴近了张含的手。


杨慎从前与张含戏言“自燕及滇,唯公与我”,却未曾想过终其一生都未曾等到一道赦还的敕令,而他与张含俱已白发皤然,再不是梦境里朱颜绿鬓,张含带笑听他弹琵琶的时光。如今张含也已垂垂老矣,守在他床边,不知不觉已然睡去——杨慎并没有唤醒友人的念头,即使他感知到维持梦境的气力也正被从他身体中抽离,他只是笑,一滴泪水悄然滑落,落进鬓边,滑到枕畔,最终渗进张含的衣袖无影无踪。


这双手曾为他抚节,又无数次向他伸来终结了悲彻肺腑的梦境,然而当这双手的主人醒来之后,指尖只留下杨慎最后馈赠与他的一滴泪珠。流泪的横波目紧阖,近在咫尺的脸颊上泪痕半干,惊醒张含的是窗外山茶花的枝叶颤动,想来是夏夜凉风好景,又是杨慎合该成诗的时节,而杨慎的面颊上连泪痕也消逝尽,余下浅淡的笑意。张含知道他身为友人应当做的无非是歌一曲薤露,他甚至也触到了袖里的诗,却俯下身去,艰难地替杨慎将鬓边的白发收束进网巾里。


张含隐约嗅到桂花的香气,他却记得这里从不该有桂花,缘由太过浅白以近无稽:他不愿杨慎感悲,又是因为杨慎少年时作的《桂湖曲》太好,好到他一见之下也难免为之惊心感怀。后来杨慎听闻,笑称那首年少之作中别的句子都寻常,唯独一句是浸了心血的笔墨——


“陇禽传语去,江鲤寄书来。”


【勋慎泽和/星际帝国设定】我说你们星际帝国改名叫芙蓉国算了2

“明天去登记?”

处在军部会议间隙的彭泽,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嘎?”还是“哈?”更能表现此刻的狂喜,索性问道,“议会吵完了?”

“事实上,”杨廷和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还有几分倦怠,“王琼不在,议程总能很快结束。而今天——我想——他可能去找王守仁了。”

颓势难挽,不如顺势而为。很像王琼的作风。

彭泽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整夜未睡,就是为了准备今天的致辞?”他瞥了一眼右上角,共享数据里“0”的红字尤其显眼,“现在可以睡一会儿吗?或者来我这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彭泽补充道。

“好主意。”杨廷和展颜一笑,对面的乔宇惊恐地看了过来,随即又是一副被逼着吃完了一整盒猫罐头的表情。一群“有失朝仪”的清流中间,杨廷和倏然站起,朝彭泽的方向走过去。一分钟之内,彭泽背后就出现了脚步声。

他忍不住想要拥抱他的爱人,而他也的确那么做了。杨廷和柔软的黑发抵在他胸口,这样的触感是什么也模拟不出来的,同样模拟不出的还有他此时过速的心跳。彭泽抬手拨开胸口的勋章,避免它们比他更贴近杨廷和的肌肤——就是那一枚先皇授予的也不行。杨廷和抬眼看他,同样熄灭了蓝光的眼里果然盈满笑意。

“我还没有问过你,你……”

一时灯光也全然熄灭。星空下杨廷和不习惯地眨眨眼,将要问出口的话被另一人的唇齿堵住。这个吻绵长得像是从洪荒到末日,直到杨廷和眼前的星空由深蓝变成黑色,彭泽才放开他,转而握住他的肩膀。

彭泽也笑了。

“今天可以,明天也可以。”彭泽说,“两个小时以前——不,十年以前——我就准备好了。”

一双玉杯骤然出现在杨廷和眼前,镌着象征两姓之好的连绵花纹,图案带着生涩的匠气。

“我知道了。”杨廷和重复道,“我知道的。”

人们总是乐于以最美好的言辞描摹他们的首相。他的容貌像是星空下的明珠,他的举止像是吹过星际大陆的和风,而他本人,温柔悲悯又宽容。更不用说几乎半个帝国的少女都视杨慎为梦中情人。

杨廷和与彭泽支撑着帝国的屏障,而今夜芙蓉花和柏树一东一西投上了星空,最后终于合在一起。光焰底下彭泽握住了杨廷和的手。他并没有许下连理枝或是比翼鸟一类的誓言,杨廷和也只是沉默。

他们的背后是他们所守护的人群。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杨廷和突然开口。

“?”

“……算了。”

瓜瓞联绵,主两姓之好。

【勋慎泽和/星际帝国设定】我说你们星际帝国改名叫芙蓉国算了

【系列设定。感谢我树 @Azâzêl 任劳任怨陪我开脑洞233333星际帝国设定,模范高官夫夫泽和,轻松欢脱向,新文风,求repoww】

说实话,沐绍勋要成功让杨廷和同意杨慎与他订婚,难度比起他亲自求娶杨廷和本人怕是小不了多少。

一念至此沐绍勋越发佩服起彭泽来。那样一个玲珑心肠的老狐狸,偏能与他做一对两情缱绻恩爱不移的佳偶。

“是爱,是爱。”

被沐绍勋拦在半路的彭泽笑道。

……饶是沐小王爷从小见惯黄金,依然免不了被闪了眼,之后深深悔恨起自己用来堵截彭泽的十三分钟。杨廷和会因为彭泽的爱在帝国同性婚姻法出台第一天毫不遮掩地率先登记,他的准岳父——身为帝国高级官员的杨廷和——在评判他的时候却未必愿意将他的“爱”纳入考虑范围。他早明白杨慎与他的父亲不同,从性格到喜好,但这一点上他们似乎奉行着同一套守则,名叫“杨氏配偶选择法与计分量表”的东西。

面对他的试探,那一张容色殊艳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可以被称作是疑惑的情绪,“就是上回朱厚熜同我说的……”

不,不是。

沐绍勋几乎完美的迂回战略,就失败在早熟的诡异少年手上。

杨首相与彭将军的婚事同时占领了新闻版和娱乐版头版的大半版面。芙蓉花与柏树图案的情侣香囊一时成了爆款,风头几乎压过当年的皇室大婚。沐绍勋有理由相信,数十年后,昨夜星空上一双停留最久的耀眼家徽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

宇宙中其它的帝国,已然纷纷讨论起昨夜的星际帝国算不算对未出台相关法律的帝国进行挑衅——投映在星际帝国星空屏障上的杨家与彭家家徽,使宇宙中但凡是具有视觉信号接收器的生物大概都被紧紧依偎的芙蓉花和柏树闪瞎过一回。

沐绍勋视野里最先跳出的是来自皇室方面的消息,浮在眼前一堆绣金丝线的爆款香囊上,孤独可怜又无助。

“我发誓,”朱厚照的声音伴着皇室女眷艳羡的惊呼,“我会向议会施压,逼迫他们立刻通过新的星空使用税征税法案。至于新的法案……总之,我后悔当初定下如此之低的税率,以至于我看了足足半夜各种植物和动物的拙劣简笔画!”

“这回我可没法陪你玩。”沐绍勋默默地想,歉疚一闪而过,“再等一等吧可怜的陛下,等到芙蓉花再一次映上夜空,那之后随便你。”

“芙蓉花与雪山一起,而不是皇室的龙章。”沐绍勋恶狠狠地补充道,又一次拒绝与标注为【空闲】的朱厚熜通话。他绕开正在狂欢的人群,走进一家显然算得上冷清简陋的店面,出来时多了一双镌着姓氏的玉杯,夜色下发着冷月一样的光。

“沐绍勋,”杨慎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优雅从容,“你知道了?”

沐绍勋盯着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在另一端显得深情专注。

“如果你是说首相的婚礼。”

杨慎低声说了句什么,沐绍勋第一回想像其他人一样在星际频道上吐槽星际通讯时因太阳活动而引起的杂音,好在他提高了音量,“我是说,你的父亲与我的父亲……”

“等等……”

诗人没有留给他辩解、思考甚至是怀疑的机会,打断了他,“在一个钟头以前,”现在杨慎的声音里听不出急切,“你的父亲向首相提起两家的婚事,现在他们大概在筹办订婚宴。”

“订婚宴?”沐绍勋的反应慢了一秒,“我们两个?你同意了?”

“为什么不?”杨慎反问他,“‘政治联姻的佳话’,我以为你会喜欢。”

“当然。”沐绍勋感到汗液从手心渗出。

“我也喜欢。”



连着两夜,芙蓉花在天际升起,耀眼得有些过分。

但其实——罪魁祸首之一沐绍勋表示——或许是与“看多自成故”的道理一样,连着两夜看同样的景色,第二夜必定是不如第一夜好看的。

“我家又不像皇室,偏要分个尊卑次序——你何曾见过我用五瓣芙蓉来?如此还能分出高下,也是你的本事。”

沐绍勋笑道:“都不如第一回我们遇见……你还记得么?”

他还记得矜秀的小公子衣上沾了烟尘的芙蓉花。

“朱厚照:?????”



【大明王朝1566/海王组】极相思慢

【ooc,甜,老梗,有彩蛋,私设如山,欧尼酱出没。与极相思一起食用风味更佳。】

梦里是烟波浩渺,他的兄长站在船头向他招手,不及他摆脱仆从跌跌撞撞跑过去就将他抱起,眉眼间全是年轻时温柔的笑。他情知如今是梦境。自从当年一别之后他再没有见过他的兄长,梦里却是朝夕相见。

一转眼,握住他的手却变成了海瑞的。王用汲太过熟悉那双手的温度,就像他也同样熟悉此刻自己心脉的疯狂跳动。平日里被藏在肌肤相接之后欲沸的鲜血终于要溢了出来,逃出咽喉,落进冰冷的空气,将二人之间或许心照不宣的沉默狠狠撕裂。

敢说出口的,便也不算是相思了。

何况如今,这相思隔了山长水远,绵延千里的丝线颤抖着,从辽东的雪到江南的春风。一端落在他眼前,任他以心血维系,另一端在海瑞笔下,纠结缠绵成一团,却还是可怜的白。要让海瑞在半年一封的书信中详细解释眼下朝局与各方势力消长实在是难为了他,可王用汲更不敢看见海瑞的情真意切,倒不如寥寥数语的好。也免得王用汲总觉得自己辜负了他,辜负了他的天理光明、人欲倾尽。

他不明白海瑞为何还会与他往来,同样不明白海瑞究竟猜出了多少,所谓心照不宣是否又像是他王用汲的绸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掩饰与伪装。王用汲想问,又怕墨落了纸就无可挽回——在自己无数次梦见他之后,他可曾梦见过自己?

他甚至不敢猜,他乐意听见的是什么。

梦里海瑞笑望着他,笑容是他熟悉的光明坦荡。“原本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海瑞声音低了下去,带几分羞赧似的,“提了笔却都忘了。”

丝线轻轻颤动,滚烫心血朝另一端涌去。王用汲开了口,却也讷讷无言。梦境之外辽东的风太过凛冽,快要刮破梦里单薄的虚假的阳春。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是“梦里洛阳花,觉来葱岭雪”,此情此境经年一别,又如何容他将别后诸事一一道来——他分明知道这是梦。不该出口的被咽了回去,他王用汲朝着海瑞与海瑞身后层叠山峦微笑。

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得罪于朝廷,无悔,自弃于辽东,无悔。那么如今,厉其薰心,艮抑其辞,无悔?

鸟雀羽翼划过融化的雪,远山如黛,有枯木和芳草的气息。

艮,无悔,无获咎。

他无悔无咎。

王用汲松开了海瑞的手。





从辽东到江南太远,纸上有一千里,走去也要二十年,几乎能将人一生中最好——最有意于仕进的年华消磨殆尽,何况还隔了山,隔了水,隔了人心翻覆。年来海瑞有了许多衰亡的迹象,比方说多思多梦。

他已然窥见了无法更改的尽头,天际响起更漏。

海瑞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想起王用汲,平日里只是安静地处在方寸一隅的他此时占据了海瑞的世界,像是月光,又像是更漏声。人死如灯灭确然非虚,海瑞却难得地总期冀着天人相应的转圜。

梦为人之心形,海瑞所看见的不是漫漫前路孤寒,是另一个清平世界——他还足够年轻,有着足够远大的抱负,那个他或许也能真正有所作为。

至于王用汲——

山高水远,他等着隔世相见。

【哲学向/良知双王组】无善无恶

【cp是王畿X王守仁牌机器人(严肃脸),难得写个哲学向依然是傻白甜,我可能是没救了……求求求repo】

“那么,先生,什么是知行合一?”

王畿本以为他早该习惯了。

从他决意为此至今历经五百余年,山河变色他不知见过几回,总归是如江潮转瞬兴衰。在一开始——他还不至于冷眼世外时——也不是没有动过要将先生留给他的学问传播四海,使天下人都服膺先生学说的念头。只是后来渐渐冷淡于此,连他听闻的消息也不能在他无善无恶之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先生曾为之奔走效力、不顾生死的大明覆亡,异族的马蹄踏遍支离破碎的山河。

而后是当年纵横肆虐的异族铁骑终于也束手无策,他身处山野亦听闻黔首黎民号哭之声,阴雾妖氛席卷天地。昔日伯夷叔齐尚有采薇之地,以王畿一人一身不得不周旋辗转于各方倾轧之间,他却也早习惯了。王畿活得太久,久到他都恍惚以为自己已然全明白了先生当年所言所行。“知行合一”不再是他所探求的名岳深渊,而不过是王畿所挟的、寒光凛凛的龙泉。

王畿本以为他早习惯了盛衰兴亡和盛衰兴亡之后的孤独。花薄雾重的春夜里,偶然地,他只是想再见先生一面。

王畿当年与人提及所学,称“须以无念为宗”,正因如此常被后世人讥笑是“禅老良知”,甚至连良知之学的渐渐衰灭也归咎于他。自然,在他本心之中,无动无静空幻不真才该是先生留给他的良知,像是空中鸟迹、水中月影,一点虚明——眼下他却要行他曾经最不屑的所为。

不惟辜负自然辜负乾坤,亦......辜负先生。

他只是想再见先生一面。

“那么,先生,什么是知行合一?”

飞鸟行过天际之后栖足高枝窃语关关,水中月影被他掷出的石子惊散,月华如练。

空中鸟迹曾入征人寒戟,水中月影长照思妇捣衣。

不如说,即使是他修习了这许多年,“不为诸境所碍”的湛然人心于王畿还是天上宫阙。他本以为自己已拾级而上,横亘在如今他眼前的,却是巍然山川不可越。

于是王畿又想起了他第一回见到先生。他本以为又该是个须髯皆白的宿儒大家,见到他总归要责难几句,却不知原来是个襟怀坦荡朗如明月的君子。

他问,“先生,什么是知行合一?”

许久不闻应声。

王畿苦笑着答,“是资于自然,随其所为。”

近日来他总是要忘记他曾经亲眼见到先生离去。是在空中鸟迹水中月影之前,还要比资于自然随其所为更早,早到素以强识为能的他也快要记不住先生的面容,几乎以为五百年前跟随先生修习的他不过是他梦里一只蝴蝶。

一生警惕恐惧心,便要妨害真性流行。王畿早明白,亦不肯明白。他畏惧日益临近的那个日子,像是他在赴京殿试途中奔往广信的时候,平生所学都成了用以使他镇静的唯一妙方。他恐惧,曾是恐惧先生的离去,如今又是恐惧先生的归来,怕他睁开眼,眼中不是他以为的清明世界。

却挡不住原本丑陋单薄的“白骨”有了人形,生出血脉,肌肤渐渐温热,而眉目亦快要与他记忆里模糊的、泛黄的重合。无数个深夜,王畿沉默着,看着那人一回又一回娴熟地临写出兰亭集序,连神态字迹也分毫不差。

他只是想再见先生一面。

“什么是知行合一?”

一日之内,“先生”被问了三百余回,次次都是温言谆谆,不曾有丝毫不耐——就像是五百年前一样。又是一个深夜,王畿沉默着望着“先生”,终于开口。

“那么,先生,什么是知行合一?”

天光乍明,透过烟尘罅隙照进来,是天边一点泛金的颜色。难得有这样的晨曦,霞光毫不收敛灼灼燃烧。

而他有泪如倾。



“是无善无恶之心,无善无恶之意,无善无恶之知,无善无恶之物。”

【照和/为甜而甜】梦魇

【情人节小礼物!为了甜而甜因此肥肠ooc傻白甜!谢谢大嘎!祝大嘎情人节快乐!】

少年纤长的指节叩击着无懈可击的用语,用力得像是要生生将纸穿透。
“杨廷和对朕说他有负先皇之恩……”嘉靖微笑,不经意般问:“是负了什么深恩,值得他杨廷和成日价口上心里挂着?”
老内侍的脸上挤出暧昧的笑纹,低下头去奉承道:“陛下看得明白。”
“倒不如不明白的好。”嘉靖环顾四周,似乎连一个小物件儿都留着堂兄的气息,更不用说活生生的臣子。他抿唇,不可遏止地回想起了连日来的梦境——他那荒唐堂兄不过是一番巡游之后又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只好一步步走离耀目的中心,缩回从前的阴影里。临走时再抬头看描绘得锦绣葳蕤的藻井,身后是被杨廷和的影子带着、朝另一人下拜的百官,梦里头倒像是自己又做了个大梦。
当初,分明也是他杨廷和一番除佞幸废弊政的雷霆动作之后,恭恭敬敬派人来迎接自己进京。
嘉靖暗暗缩了缩手,指尖被袖中纸缘划破有细碎的疼,但心下确是略微安定了一些。他沉了沉声气,“叫他过来。”

人年岁一长就愈发贪睡。贪睡的缘故倒不是别的,只是夜里辗转煎熬偏偏入睡不得。杨廷和攥着笔,顺着笔尖滴在纸上的墨早已洇开干透,像是谁的一滴泪意外毁了成篇严谨恭敬的词句,直要透到人心里去。
梦里是有人眉目飞扬,带着锐利与骄傲,是连在夜里灯下都藏不住的神采。他一转头,被倏然出现的正德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正要下拜又被那人拦住,一双还带着寒气的手伸进他衣领里。
“外头冷……还是杨卿怀里好。”
分明是无赖,又带了撒娇的尾音。杨廷和只顾急,连惯常该有的婉转圆融语调都来不及准备,忙劝他回去。正德不答,缠着要他应。“总归宫门都下钥了,朕要回去也回不成——在杨卿这儿避一晚?”
杨廷和瞪他,从怀里将正德的手捉出来。
“就一晚。”正德索性抓了杨廷和的手不肯放,眼里满是恳求的神色,闪着光,恨不能把尾巴也拿出来摇一摇。“宫里人都以为朕明日要去庄子上呢。”
杨廷和暗自算算时辰,不留神软了心肠。正德早看出杨廷和神色变化,又缠着要杨廷和陪他说话。杨廷和拗不过他,拿了原本拟好的章奏念给他听。
声音越来越低。
正德抬起头看他,才发现杨廷和已经垂眼睡着了,连正德抽走他手里的章奏都不知道。在杨廷和不至于惊醒的情况下抱起杨廷和对于正德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朕难得来一次……”正德低声咕哝道,又整个蹭进杨廷和怀里。“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怕你往后忘了朕——忘了朕也好。”
“就一晚,明日朕就回去。”

轻微的脚步声也足以让杨廷和从沉睡中醒来。几乎是在嘉靖所派遣之人刚走到杨廷和面前的同时,杨廷和已经准备好了最为缜密的言辞以又一次温和地拒绝这位新君不合礼法的要求。
“张璁所言并非全然无理……”
杨廷和笑。
“只是先帝不可无人承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