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严阶组】白头新
【cp严嵩X徐阶,又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在有暖气的地方说完》,甜,非常甜,ooc,清水,一次新风格的尝试。】
雪积了厚厚一层。
目光尽头有两个红色的轮廓,隐约能看出是两个人。近了才认出,是严嵩与搀着严嵩的徐阶。
在他们身后,雪越下越大。
终于有几片雪花落在徐阶的鬓发上,蹒跚而行的严嵩却像是骤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停下脚步,望向徐阶,只看见徐阶寻常有的恭敬温顺笑容。徐阶也老了,鬓角新染了霜华,眼里幽幽燃烧的火被岁月磋磨成波澜不惊的深潭,古人说白头如新,如今历数故人,这四字竟还是应在他和徐阶身上。
雪下得这样大,琼花碎玉随着风来,从不曾轻饶过严嵩。他眯了眼又默默向前走,大概确乎是老了,较先前走得更慢,一步一顿地,还有了余暇在青纸书就清辞丽句的层叠里辟出一隅盛放往事。严嵩剖开自己的肌骨,如端详御笺上偶然滴落的朱砂一般凝视自己的血脉,凝视薄薄一层阻隔里自己温热的血液,那气味该是咸腥的。年来他见多了镜里自己发苍而白齿摇而落,倒只有这血还难得热着,日复一日流过四肢百骸,眼下雪铺天盖地漫过来,也不曾颜色淡下两分。还是与当年一样,与夏言一样,与杨继盛一样,与那许多人一样殷红炽热,落进雪地里也不会变成泼墨淋漓,发出凄厉的叫喊,斥责他擅权惑主,柔佞媚上。严嵩倒乐于一遍又一遍想起夏言,从初见到死前,到或许该有的惶恐愧疚尽皆消散,只剩下怜悯。他们总是轻易地将身家性命虔诚奉上,只求帷幕之后那双手能够停在他们眼前,以恩威荣辱操纵,以雷霆雨露驱使,直到用无可用惟死而已。夏言如此,他严嵩是如此,古往今来豪杰才俊无穷之数,君臣相得青史佳话也不过尔尔。
只有徐阶是不同的。他比严嵩、比夏言领悟这残酷的秘奥还要更早,他想要除去严嵩甚至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一个死人与另一个活人——死的是夏言,活着的是张居正。严嵩不是第一次暗自心惊于徐阶玉石俱焚的决心,但却从未像眼下一样悲哀刻骨又不容逃避:他与徐阶之间的沟堑已然被填进森森白骨,再不会有人搴裳渡河,再不会有人留给他老来想起往昔的余地。原来燕市尽成墟。
眼前倏忽是绮年玉貌赭衣戎冠的杨慎,那张脸上终于没了镇定从容的笑。他瞥了严嵩一眼,无声地对他说:你该明白……
他早该明白的。金刀掩芒,长淮绝涸,俱往之伤,信非虚说,严嵩这一路连云栈道上失去的又何尝仅仅是一个王威明?当年月下带着露的花枝早被他丢弃在某一个无眠的长夜里,连同他曾视同性命的理想一起。赠他花枝的人死在蛮荒边陲,“泉下伤心也泪流”像是诅咒,冷冷地俯瞰着他,亦俯瞰着徐阶,等着他们心惊回首。回首是万丈深渊,栈道尽处是长安,他无从回首,徐阶也无从回首——严嵩自然猜到了跟随在他身后的徐阶长久地凝视着他的脊背,或许眼里依旧是波澜不惊,恨意与别的什么一同藏在深潭底。
他无从回首,不敢回首。
严嵩是九州四海中威福自专的元辅,如今所能做的却也只有紧紧抓住将要随着记忆消散的往事,徒劳地汲取几分温暖。他终究是怕,徐阶会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层虚伪的幻象也戳破,逼迫他不得不想起两人之间并非是花荫柳阵,而是累累尸骸。张居正曾对严世蕃说过的话严嵩也有所耳闻,所谓“太阳当空冰山骤涣”,与其说是天下一心的诅咒,不如说是预言。
终有一日雪霁云散,冰山消涣。那一日,徐阶可会还他一领青衫归去?
他不敢问,可徐阶分明已经听见了,只是保持着长久的缄默,搀着他的手连力道都未曾变化分毫。严嵩放开了徐阶的手,最后一次望向徐阶。
事已至此——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
徐阶的眉梢动了动,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替他拢紧了披风。
这个冬日太过寒冷。雪犹未止。
严嵩转身,颤颤巍巍地独自朝宫门走去。
“阁老当心。”
徐阶的眼里终于聚起风雪。
水仙负冰,缓缓吐出新花。